静漪正在书房里看前一日的报纸,雅媚带着瑟瑟来,瑟瑟还真的给她依照古礼磕头。静漪忙把瑟瑟扶起来,同她们母女说了会儿话,一起吃了面。
吃过寿面,雅媚和静漪带着瑟瑟在一处聊天。雅媚比旁人更觉舍不得静漪,未免唏嘘着问她:“真决定要去了吗?”
这问题,雅媚自从回来,每日必有一问。仿佛再问一遍,她就会得到不同答案似的。
静漪回回听了都觉心酸,这会儿又勉强笑道:“二嫂,你看我好不容易下了决心的份儿上,就别动摇军心了好么?”
雅媚望了她,叹口气道:“早也料不到会这样。别怪母亲她们想不通,就是我也想不到老七竟果然会同意你走。连我在那么远的地方,都知道家里商议给老七讨小的事儿……”
雅媚拍拍瑟瑟的小屁股,让瑟瑟去跟白狮玩去。
瑟瑟一走开,雅媚继续道:“这两年老七偶尔去南京,我也让御之试探过他的口风。老七的心思没在这上头的。可是你一走,你让他如何是好?他身边总要有人。难不成,你也让他请上一两位英文女秘书?”
“二嫂……”静漪看了雅媚,雅媚言之切切,是真为她着想的。
“我是知道你的,也难十分地劝你,就盼着你能回心转意罢了。你是聪明人,不要我多讲的。”雅媚也怕将话说拧了,见静漪出神,拍拍她的手。听着下面站着的虎妞儿说“大少奶奶带麒麟少爷来了”,雅媚看了静漪,“大嫂来了,高兴些的。”
静漪果然微笑起来,道:“当然是高兴的。”
雅媚看她,清了清喉咙,倒开着玩笑说:“我看未必。老七不在家,你这生日闹得也不十分有趣吧?他年年想着新花样儿给你闹闹生日的。忘了那年你生日,在南京,他那上天入地的闹法儿,后来都知道是七少奶奶同他上天的,那份儿招人羡慕,都快成了嫉恨了……”
静漪听了只是笑。
那一天么……想起那一天来,耳边似乎还有呼呼的风声,心还是会剧烈地跳动。
她定了定心,见符黎贞站在那里看着麒麟儿同瑟瑟与白狮玩,想着符黎贞的洁癖,总不喜麒麟儿与白狮亲密玩耍的,忙起身同雅媚一道迎出去。边叫着大嫂,边看到符氏转脸对着她们微笑。一时见到在一处的瑟瑟和麒麟儿,瑟瑟虽是小一岁的妹妹,个头倒比麒麟儿还要高了……静漪微笑着说:“大嫂快里面请。”
“还说要早早来给七妹拜寿,不想仍落了后。二妹早来了?”符氏笑着问。
她拍手叫麒麟儿过来,说麒麟快来进屋给小婶磕头的。
静漪听了忙拦着,说不过是个不值当挂在嘴上的生日千万别隆重起来。
符氏听她如此说,倒也不强着来。麒麟儿却规规矩矩地过来给静漪鞠躬,说:“爹爹说了,见了小婶要正经给小婶拜寿的。爹爹说他不能过来,让我和娘也替他祝小婶生辰快乐。爹爹有寿礼给小婶婶的……小柏姐姐?”
麒麟儿下巴一扬,对着小柏示意。
静漪见小柏怀里抱着好几样东西,心知这是陶骏夫妇送她的寿礼了,忙让秋薇接了,请她们进屋坐,说:“这怎么好意思呢……大嫂,二嫂,快些坐下。”
她一行让张妈上茶,一行道着谢。当着符黎贞的面,将礼物打开来——陶骏送了一枚田黄印章,符氏则是一幅绣图。都是自制的。静漪看了那印章,很是精雕细琢,清丽而又合宜;绣图是湘绣的手法,图案是莲叶鲤鱼,湖水绿的底子,精巧的配色,栩栩如生……静漪看了十分喜欢,再三道谢。
“险些忘了七妹的生辰,我连夜赶出来的。七妹别嫌弃粗糙就是了。”符氏微笑。
静漪看她笑容恬淡,也笑着点头。“哪里会嫌弃。大嫂疼我,谢都来不及。”
“果然大嫂还是心疼七妹多些。怎么我生辰,从来不见大嫂记得亲手做了什么送我。”雅媚故意地说。
“你要是稀罕,改日你生辰,我照旧送你。”符氏笑着说。
“我也要这样的。”雅媚拿了那湘绣在手上。
“好。”符氏答应得干脆。
静漪因见礼物里还有一样,正要打开,听符氏说:“这个是我们弥贞送的。我赶着绣出来,她瞧着了,一定要送你样寿礼。”
静漪没想到符弥贞还会送她礼物,连雅媚听了也说:“二小姐都送礼了。七妹你真是好人缘儿……瞧这架势,今儿管保寿礼一样样地送上门来,让你接到手软。不如这样吧,我今儿就坐在这儿好了,只管替你接寿礼,如何?”
静漪见雅媚玩笑,也笑道:“让二小姐想着,真是过意不去。”她将锦盒打开,里面是一只白玉簪子。
静漪拿起来看了,是成色极好的玉簪。油润而有光泽,莲蓬头,并蒂的,寓意也好。
她拿在手里,雅媚看了,说:“漂亮得很。二小姐心思好,这簪子配你。”
静漪把簪子收了,笑道:“大嫂先替我谢谢二小姐吧。二小姐出院静养,不知道现在如何了?得便倒是要去看望的。”
“好好儿的,过生日,不要提她的病了。”符黎贞笑着说,“倒是商议一下,今日该怎么替你做寿好?七弟不在家,咱们更要热闹热闹呢,省得回头他回来,倒说我们冷落你。”
静漪笑笑,说:“八妹一早揽过去的,说今儿都由她安排。我们全听她的就是了。”
符氏点着头,说:“理当好好庆祝一番。明年今日,不晓得七妹能不能回来,想替你庆祝生辰,恐怕也未必能如愿。”
她说着,倒叹了口气。
雅媚见静漪听了这话,一时有点怔了,忙说:“就是不能回来,我们也可以寄寿礼过去的。大嫂把心放肚子里,这个小猴儿精,不会饶了咱们的荷包的。”雅媚说着,就招呼麒麟和瑟瑟进屋来。两个孩子正和白狮玩得不亦乐乎,哪里肯就进来呢?这也就罢了,刚刚进门来的陶尔宜看到,也加入其中,竟不忙着先给静漪祝寿了。
静漪看着廊下的这番热闹景象,微笑。
已经有许久,不曾看到大家如此的快活和温馨了……
到这日晚上,静漪都没有闲着。
以她陶骧太太的身份,过生日不是小事。从早上起来有人来给她贺寿,如此一来,就见了忙。陶夫人专门差了哈德广设接待处,总领事务,迎送客人,打点各府上派来送寿仪的听差。有人在外支应,里面才见了清净。只是这一天静漪都被拘着,到晚间家中设宴,只有自家女眷,才得空松散些。
晚宴上尔安同尔宜一道领着头要静漪喝酒。静漪酒量这两年虽有长进,也架不住众人车轮战似的来给她敬酒。
陶老夫人看着静漪有些过量,提醒众人不要再使她喝酒了。老夫人不说还好,这一说,陶因清偏又灌了静漪两大碗酒。于是等宴罢开戏时,静漪已经醉倒了。
陶夫人忙差人将静漪送到一旁歇着去。
雅媚不放心,跟着去了。不一会儿,尔安也来了。雅媚坐在人事不省的静漪身边,看了尔安道:“大姐也真是的,明知她酒量不好,今儿又是她生日,谁敬酒都不能推的,还带着头儿闹她。瞧,这会儿醉成这样!”
尔安坐在下来,伸手摸摸静漪的额头,说:“我倒也不知她酒量还是这般不济。”
雅媚说:“这一醉,不知道要醉到什么时候才好。”
“等她喝了解酒汤,会好些。”尔安看静漪紧闭着眼睛,躺在那里,面上绯红。看了一会儿,才说:“这两年她出落的越发超逸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