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亲疏有别,孰是孰非似乎也很好判断。
可他依然倔强地认为,面前人与他就应该无条件地互相信任。
他近乎徒劳地挣扎道:
“骆衡清就是个卑鄙小人。我是被陷害的,阿拂,你被他骗了。”
“尊上的魔气进入伤口,连师尊也做不到自己驱逐。天下间还有谁能陷害您呢?”
贺拂耽轻声道,“不管谁对谁错,若尊上真想证明自己的清白,就为我治好师尊的伤口吧。”
独孤明河咬牙:“若我不肯呢?”
心中泛起酸涩的嫉恨,怨毒苦闷得将胸膛中那块血肉腐蚀得千疮百孔。他却在这样的剧痛中诅咒着旁人:
“若我就是要骆衡清死呢?若我就是恨不得他被魔气腐蚀得七窍流血、全身溃烂而死呢!?”
贺拂耽静静地看着他,轻声道:“那我自己救师尊。”
独孤明河冷笑:“你能怎么救他?”
“我亦有混沌源炁。”并且和面前人身上的如出一辙。
独孤明河一愣:“你怎么会有?”
“我就是有。”
贺拂耽淡淡道,“虽然只有一半,但也够了。用一点别的手段,照样能把师尊体内的源炁引出来。”
“……什么手段?”
贺拂耽轻笑。
“双修。”
独孤明河脑中嗡的一声。
那一瞬间他像是在做梦,一个噩梦。浑身血气上涌时耳边嘈杂一片,几乎听不清那两个字,也分不清那两个字的意思。
他看着面前神色淡漠的人。
依旧穿着一袭黑纱,纱衣柔顺地滑落,影影绰绰。笼在其下的身体如此清瘦纤细,让人心疼,几乎要怀疑头上那对硕大血红的龙角会将他压垮。
但他却始终静静站在那里,无尽寒凉揉碎了缀在他的睫尖。
让人惊觉,世间最刺骨的冷冽不是来自于冰雪,而来自于他的眼睛。
独孤明河在这样的视线中几乎要僵硬成冰雕。
“不、不……我错了,阿拂。”
他开口,仓促之下声调破碎。
“你别这样,别说傻话。我救他,我救他还不行吗?”
面前人却只是轻轻一笑,伸手去推门。
“阿拂!”
独孤明河骇得一把抓住他的手,仿佛他将要打开的是地狱之门。
“算你赢了好不好?我救他,我一定好好救他,你不需要这样。阿拂……我求你……”
贺拂耽却一根根挣开他的手指,不解地问:
“魔尊在说什么?我与师尊是夫妻,用双修之术救他,不是很正常的事吗?怎么落到尊上口中,就好像……是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呢?”
“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他!”
独孤明河怒喝,像是已经痛苦道无以复加的地步。
却伸手将面前这个让他痛苦的人揽进怀中,紧紧抱住,软下嗓子,哀声乞求道:
“阿拂,你瞒不过我的。你不喜欢骆衡清,你喜欢的明明是我。你是在故意气我对不对?”
“别进去,阿拂,我帮你救骆衡清……”
“跟我走吧,我们去虞渊,再也不回来……”
贺拂耽任由他抱着,既不挣扎,也不回应。
“即便魔尊此时说的是真心话,我也不敢让您替我救治师尊了。毕竟师尊才刚刚在您手下受了重伤,不是吗?”
“阿拂……”
“毕渊冰。”
阴森的木质气息陡然在身后出现,像是埋藏在地底多年的棺材,浸没了死尸的腐朽气。
修为莫测的一击,让已成为魔尊的人心中也升起不详的预感,下意识躲避。
只是这样短暂的一刻晃神,怀中人已经离开他,推开门,轻薄黑纱翩跹而去。
独孤明河顾不得已经近在咫尺的一击,伸手想要阻拦,脚下却一个踉跄,跪倒在地。
袍角宛如游鱼一般从他指间滑过。